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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在王爺面前沒坐穩板凳。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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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什麽所謂。橫豎都是身外之物,不想這些也就覺得平常。再說戴了也麻煩,走哪坐哪都要端著樣子,否則你佝著腰戴著金耳墜子,瞧起來像什麽?”

蘇一說著自顧笑起來,笑罷了又繼續說:“也就周安心不知道自己什麽樣子,也不瞧瞧她那通身的市井氣,適不適合戴這些個。要戴也該戴些素淡的,自己襯得上的。偏她還歡喜純金鑲亮寶石,撐得起來麽?你也是,自己的東西都看不住,不知叫人說什麽好。她拿你的東西,你去要回來就是,她撒潑你不會撒麽?不用的時候,就拿鎖將妝奩鎖到櫃子裏,她能砸了你的鎖不成?”

撒潑她還真學不來也做不出,只理了理裙面上的輕紗,“鎖也鎖過,總要說許多話叫你難受。我又不好回嘴,吵起來占不上便宜。聽得膩味,安良也要說我防賊一樣,不像個樣子,索性也就不鎖了。橫豎也不剩多少了,多一件少一件又如何?”

蘇一嘴上“哼”一聲,“要是我,她動一回我打她一回,叫她知道厲害。以前他們住咱家宅子,也是這樣,瞧著好東西走不動道兒,也不是沒打過主意。那時我們都還很小,我爹娘仍健在,家裏殷實許多,他們就惦記這個惦記那個。我一樣也不愛給,爺爺偏說我是吃獨食的,什麽都抱著不撒手。他是不知道,我就是瞧不得那兩兄妹的嘴臉……”

蘇一正說著,忽聽陶小祝那廂一陣銅錘砸桌面的悶響。她停了話擡起頭來,就見陶小祝踢開自己桌邊的小杌子往鋪子外去。走到門檻邊又住了步子,回頭說:“這裏是幹活的地方,不是你們說閑話的地方。便是要說的,也該公正些。平白抹黑人,可真有意思。誰也沒你們嘴裏那般十惡不赦,偏你們說得那麽難聽。拿歪曲旁人做消遣,忒喪良心。還有周大奶奶,好歹你也是正經人家的出來的閨女,如何做這背後裏敗壞自家小姑子的事?傳出去,不知別人怎麽評判?”

蘇一嗤笑了一下,不回他的話。畢竟這是在他陶家的鋪子上,陶師傅又在這裏,總要給他些面子。陶師傅若是不在的,她幾句話就給他呲噠回去了。

這會兒蘇一不出聲,倒是陶師傅頭也不擡不耐煩道:“要走趕緊走,周家的攤子沒你不成,恐再餓死了她一家子,趕緊著去吧。晌飯也別回來吃了,就跟他們吃。往後我照工時工量給你工錢,你也別再拿小老板的身份。這會兒這鋪子不是你家的,那豆腐攤子才是你家的呢!”

陶小祝到底沒再駁他老子的話,大步出鋪子走了。

陶師傅在桌子邊狠狠啐了一口:“遲早叫他知道好歹!”

這邊沈曼柔卻不好意思起來,想著是自己挑起這話來說惹得陶小祝不開心。她又是不明白其中曲折的,便小聲問蘇一,“我們哪句話說得不對?”

“沒一句對的。”蘇一道:“他這會兒心都在你那小姑子身上,連師父都管不了,天天給你婆婆挑豆腐,你沒瞧見過?剛才咱們說了周安心的不是,可不是往他心裏戳針麽?他自然是聽不下的。你便想想周安良往前是怎麽哄你的,大約就是這樣。”

沈曼柔明白了這事的原委,猶猶豫豫又說了句,“那可得勸勸他,不好再往裏陷了。”說罷又壯上一口氣,繼續小聲,“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,瞧著便知道厲害了。你們與他最是親厚,不該看著他犯傻。雖我說安心是有些不道義,但確實她太過算計了些。娶妻娶賢麽,她配不上小老板。”

蘇一如何不知這話,自往陶師傅努了努嘴,“你跟他說。”

陶師傅也聽到了這話,頭也不擡道:“早前你娘沒勸你不嫁給周家?沈大人沒阻止過?結果如何?”

沈曼柔聽這話紅了臉,埋了埋頭。陶師傅也不看她,繼續說:“我也不是擠兌你,這事兒要是勸了有用,你也不會是如今的處境。過得艱難了,才知道旁人都是為你好的。這會兒又不能回頭了,怎麽辦呢,只能來找有共同語言的說說話,排解排解罷了,其實治標不治本,也沒什麽用。一一能幫你什麽麽?我瞧她是什麽都幫不上的,不過與你一處說說周家的不是,叫你心裏暢快一點。”

沈曼柔又把頭埋了埋,心思叫陶師傅猜了個完全。她是沒法說話了,說什麽都沒底氣。陶師傅又自顧開口,“罷了,不撞南墻不回頭麽。等他到你今天的地步,大約也就明白了。我也不著急,這小子不犯傻這輩子精明不起來。叫他受受難,總有好處。”

沈曼柔坐著不出聲,蘇一也不接陶師傅這話,越說越叫她難堪。她便撂下手裏的銅錘子,松了口氣道:“瞧著也快到晌午了,該去買飯吃了,師父你想吃什麽?”

“你隨意。”陶師傅也撂下銅錘子,“我愛吃什麽你不知道麽?看著買就是。”

蘇一應了聲起身,又與同起身的沈曼柔說:“你也回家吃飯吧,吃完還有心情的,再過來不遲。”

沈曼柔搖頭,“也沒什麽胃口,便不回去吃了。我在那邊交椅上坐坐,你們不必理會我。”

蘇一想想,哪有他們坐著吃飯,叫她空著肚子在一旁看著的道理?略起了同情心,便與她說:“你掏些錢給我,我多買一點,你坐下一塊兒吃就是。”

沈曼柔面上為難,“算了吧,我不餓的。”

蘇一是瞧出來了,她身上連錢也沒有。她又退了一步,轉頭去問陶師傅,“師父,我多買一些成吧?”

陶師傅也不差這點錢,自應了聲“成”。一頓兩頓有什麽所謂,吃不倒他一根汗毛。偏沈曼柔又推辭,不想麻煩人家。關鍵是,這麽留下蹭飯,瞧著像要飯的,實在不是她能做出來的。蘇一卻懶得與她推讓,自要出去買飯。卻是將將走到門上,就又瞧見了與早上上門的兩個小廝同樣打扮的人。雖不是那兩個,但瞧拎的食盒,也能知道是王府上來送飯的。

蘇一摸了摸額頭,低下頭想著偷偷走吧,她不在飯菜也不能留下。卻是跨出門檻下了階磯,就叫上來的兩個小廝截住了道,說:“蘇姑娘,屋裏吃飯吧。”

蘇一擺擺手,“我不是蘇姑娘,你們找錯人了。”

兩個小廝笑,“咱們府上可沒人不認識您,也斷不會認錯了的。”

這可好,又躲不過了。本來想去王府上說了這事兒的,叫沈曼柔來給耽擱了。這會兒飯又送上了門,再怎麽辦呢?她回頭往鋪子裏瞧,承望陶師傅幫她解圍。陶師傅確也出了鋪子來,但開口說的卻是:“兩位可是王府上的人?快快裏邊兒請。”

蘇一擡手扶了扶額——躲不過去了。

那兩個小廝已在陶師傅的牽引下進了鋪子,到桌邊擺下食盒裏的飯菜來,一面嘴上說:“都是與王爺午膳用的一樣的,說是三人吃的量,瞧著四人吃也夠。”

陶師傅原不知他們上門做什麽的,以為有什麽示下。這會兒瞧著他們一碟碟地從食盒裏端東西出來,樣樣都噴香精巧,直懵了神。待兩個小廝布好菜,他也沒太緩回來。直等他們說“都坐下吃罷,涼了便不好了”,他才一下子驚過來,忙請他們,“坐下一塊兒吃,叫你們辛苦,實在不敢當。”

那兩個小廝哪裏坐呢,自又去請蘇一一通,兩人往門外站著去了。蘇一是知道的,這飯不吃那兩人是不會走的。她默默看向陶師傅,陶師傅也默默看著他。半晌,陶師傅忽出了聲,“快吃,不吃可都涼了。王爺的心意,一星兒也不能糟蹋。”

說罷坐去桌邊,又一個勁招呼蘇一和沈曼柔,嘴上還說:“都是不要錢的,也甭客氣了。不吃人家回去沒法交代,快來快來。”

沒法兒,蘇一往桌邊坐去。瞧著沈曼柔還立在旁邊不願過去,自又去拉了她上桌,“四人吃也夠,你不吃豈不浪費?既都厚著臉皮日日來尋我了,這事上便也放下身段吧,沒什麽好拘著的。”

三人坐下,一起動了筷子開始吃飯。瞧著陶師傅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樣,卻是吃兩口就要往蘇一瞧上兩眼。沈曼柔亦是如此,一邊嚼著嘴裏的米飯粒子,一邊還要朝蘇一瞥兩眼。滿臉的表情自然都是在說,也不知她把人王爺怎麽了,竟然人都把飯送到鋪子上來了。

蘇一叫他們看得不自在,伸腳胡亂踢了一下,正踢在沈曼柔的小腿上。她悶哼了一聲,忙把臉埋進碗裏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 往昔的客船扔了1個手榴彈投擲時間:2017-03-10 00:07:12

墻角一枝梅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:2017-03-10 08:47:43

謝謝兩位寶貝 麽麽噠!!

在往後的日子裏,希望能多抽點時間出來碼字吧~

☆、對視

一頓飯吃得氣氛詭異, 再好吃的東西也品不出細致的味道來。倒是陶師傅吃得盡興,果真一星蔥葉子也未在盤碟裏留下。碗裏米粒用筷尖兒黏了幹凈,盡數是吃了。放下碗筷時, 撐得肚子上圓了一圈,舒舒服服打了個飽嗝。

蘇一和沈曼柔飯量自沒他那麽大,且這會兒他又是硬塞了許多的, 也便比他早些時候吃過。吃過了也不好留了陶師傅一個人先下桌去,便坐在桌邊上瞧著他吃。這會兒可等他吃完了, 蘇一自與往日裏一樣起身收拾碗碟。這些事陶師傅打小沒做過, 可不懂收拾這些個。沈曼柔亦是一樣, 並不知飯後還要主動收拾碗碟。

倒是外頭的兩個小廝眼睛活得很, 幾步進了鋪子來,搶下蘇一手裏的碗碟,往自個兒手裏拎著的食盒裏裝, 嘴上說:“不勞煩姑娘,您旁邊歇著吧。東西咱們收回去, 自有人洗。”

搶也搶不過這些人,蘇一便往後退了退身子。陶師傅那邊殷切地笑, 嘴上說的盡是“勞煩二位”的客套話兒。沈曼柔則退到蘇一身邊, 與她一道兒站著,並不說話。三人如此瞧著小廝收拾幹凈桌子,行禮辭過,出鋪子走了,才松下口氣來。

蘇一松軟了身架子, 往自己小桌邊坐去。她本是不緊著弦兒的,都叫那兩個一頓飯望下來給望的,也不是瞅她做什麽,只差在她身上燙出四個窟窿來了。這會兒人走了偏又不瞅了,沈曼柔跟她到小桌邊也是坐下,並不說什麽。那陶師傅呢,飯菜咽多了,撐得肚子滾圓,往後頭松腰帶去了。松好了哼哼唧唧從後頭出來,往交椅上坐著去。這會兒是一口茶也吃不下了,自靠著椅背兒哼哼喘粗氣。

蘇一打趣他,“吃飯累成這副模樣的,您是我見的頭一個。”

陶師傅把手擱到肚子上,“這可不是累的,是叫撐的。你瞧那麽些好東西,不吃可惜了。人家還得回去交差不是?我這也是替你解圍,師父的苦心你得明白。”

“得了吧。”蘇一笑,“您要是替我解圍,合該攆了他們不讓進來。人家送飯來您就吃了?往後王爺用上了,叫你還,看你拿什麽還。”

陶師傅挺了挺肚子,又吐了口氣兒,“一一你莫唬我,王爺這是在討你的好呢,與我和沈姑娘可沒什麽相幹,我心裏門兒清,你可唬不住我。”說著移了下眼珠子,看向蘇一,“你跟師父說說,王爺是不是想讓你到王府上做庶妃去?王爺給平頭百姓送飯,這才是頭一回見。”

蘇一收了嘴角的笑,低下頭去拿起小錘子,“師父您說什麽呢,沒有的事兒,王爺什麽也沒說過。我上晌跟您告假就是要上王府辭了這事兒去的,卻叫沈三給攔下了。不然,也沒你們這頓吃食。”

蘇一這會兒不叫沈曼柔為沈姑娘,她已然不是這身份了。她也不叫她周家大奶奶或著周家媳婦兒,都別扭。不提周家還可說一說話,提起來便不痛快,索性就直接叫沈三。而沈曼柔也不斥這叫法,開口說:“那是我耽誤你的事兒了,你又怎麽不說呢?”

如何又揪起這個來分辯個誰是誰非了,也沒什麽意思,蘇一胡亂揚了揚手,“與你沒什麽相幹,不必往心裏去。”

她不把這事兒往心裏去,卻把蘇一與王爺的事往心上放了放,說:“王爺這般做法,定是不單純的,你沒瞧出點什麽麽?倘或他哪一日真開了口,要你往他府上做庶妃去?你去不去?這事兒也是要想的,否則到時亂了手腳,可如何是好?”

王府上的庶妃和大戶人家的姨太太一個身份,都是沒名沒分的,要多少房但花錢添置就是,跟首飾衣裳一般無二。要她去給人做姨太太,她一百個不情願。日日上頭都壓著當家主母,還過日子不過?但凡行差踏錯一步,就要受人拿捏指摘,打罰還都不好出聲兒。好不好再叫人拿去作伐子,更是冤得口裏吞黃蓮,說也不得說。她這般性子,能受下這委屈?

她搖頭,“你們想多了,王爺沒這意思。他連正妃都沒有,養什麽庶妃呢?若是要養庶妃的,直接提溜我到府上就是,何故做這些沒頭沒腦的事?咱們這樣的人,還需他費這種心思?

陶師傅和沈曼柔也覺得這事兒奇就奇在這地方,他王爺要個庶妃是什麽難事?自然不需這麽費周折。可這又是為什麽呢?

沈曼柔幽幽出聲,“難道是想正正經經娶你做正妃?”

“嘭——”陶師傅從交椅上滑下來跌在了地上。

這動靜可大,驚得蘇一和沈曼柔都轉了頭去瞧。偏蘇一還笑出聲,一面過去扶他起來,一面說:“瞧你這話說得,險些折了師父他老人家的老腰。你難道不比咱們懂,我們這種身份能入皇家玉牒?連側妃也不敢肖想,更別提正妃了。你說這話,也不怕閃了自己的舌頭。”

陶師傅借著蘇一的手勁兒從地上爬起來,覆坐到椅子上。大喘了幾口氣,擺擺手,“叫我歇會兒,今兒受足了刺激。”

“那您歇著罷。”蘇一離了交椅,坐到自己小桌邊去,“待會兒您歇夠了,我往王府上去一趟。這事兒是要了的,不能一直這麽吊著。”

“嗯。”陶師傅應著聲瞇合上眼,“與人王爺說話要尊著,順著人性情來,萬莫將人得罪了。”

將人王爺得罪了那不能夠,她蘇一心裏有譜兒呢。不過這會兒要看著鋪子,等陶師傅睡醒了才好走。坐下來眼皮發重,她也生困,便往小桌上伏下身子來,稍稍瞇合起眼睛,嘴上小聲道:“你還不回去麽?”

沈曼柔確實也不大想回去,她在杌子上端了端身子,“回去做什麽呢?對著那些個不生歡喜的人。”

蘇一不過是隨口問一句,回不回去還當隨她。陶家這鋪子本就是接人做生意的,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沒什麽所謂。她仍是瞇著眼睛,小著聲兒與她說話,問的閑話卻是,“我也好奇,你是怎麽和周安良拉搭上關系的?”

沈曼柔緩緩低下頭,目光留在自己寬緣繡花鳥的袖口上。這會兒再想起往前的事情,每一樁每一件都透著諷刺。自然那時的愉悅也都還清楚記著,只不過與這會兒比起來,更是襯得眼下日子難過罷了。若是沒有往前的好來,這會兒的壞倒也不那麽往人心裏紮了。

她與周安良相識相戀都因二月踏春園子裏的偶遇,再沒什麽稀奇。兩個人若是看對了眼,也不需旁的多少言語。是他就是他了,心下裏日日想著,想放也放不下。後來仍往那園子裏去,再遇上了,便遠遠瞧著。幾次三番,還有近不了的情誼麽?那時周安良嘴上抹蜜,知道她是沈家的三小姐,沒少在她身上用心思。

沈曼柔說著便嘆氣,再要感慨的時候,發現蘇一呼吸勻稱已經睡著了。沒人再聽,她只好把要說的話給咽了,自己心裏感慨一番便作罷。平常她也會自己想這些事,無不是懊糟一回撂下不提。她又想,自己這事說起來確實是笑話,也沒什麽值得人細聽的。否則,蘇一怎麽能聽著聽著睡著了呢?

她拎了拎裙面,理順腿上雲錦彩布,微歪身子只是坐著。陶師傅和蘇一都睡著了,她便不能再睡了。好歹幫他們看一眼鋪子,但有人來,好叫他們起來。這般坐上一陣子不見人,目光也便發虛起來。這春日裏最是叫人生盹,她眼皮子照樣打架。這麽迷迷蒙蒙也不知也多久,落在門檻上的目光裏現出一截白袍來。

有客人上門了,她忙醒了下神,打了個激靈站起身來。定了睛子去瞧,這人卻不是尋常來客,而是鹹安王府上的那位王爺。她倒也沈穩,迎了兩步上去要與他行禮。正是起勢要施禮的樣子,叫王爺擡手給阻了,又給她比了噤聲的手勢。這鋪子裏安靜,一瞧那兩個一老一小就是睡著了。

沈曼柔會意地直起了身子抿下唇,悄著步子往旁邊退去,到陶師傅那邊的交椅上坐下。王爺既來了,她不好杵人眼前生礙。這人今日又親自上門,自然不是為了定首飾的,那是奔著蘇一來的。這會兒瞧見蘇一睡著,又不叫擾她,實在細心。

許硯自個兒往蘇一小桌邊過去坐下,趁著這安靜的午時坐在桌邊打量趴在桌子上的蘇一。睫羽密長,纖細烏黑,在眼下掃出一小面暗影。便是這一處,就好看得叫人要多留意上兩眼。她也算是常年不受風吹日曬的,皮子白皙細嫩。這會兒睡著了,嘴角仍彎翹出一個弧度,恬靜不已的模樣。

看得久了,也就直剌剌沒了掩飾。他覺得這姑娘哪都好看,頭一回在韓肅家門外瞧見,就覺得窈窕清麗。雖一身布衣,卻比那些見慣了的富家姑娘們還嬌俏可愛些。雖也沒多瞧多想,到底是覺得與旁人不大一樣的。而這會兒看著,越發與旁人不一樣起來。但究竟怎麽個不一樣法,他還沒摸個明白。這事兒說起來蹊蹺,拿不起放不下,又牽著人做些出格兒事,總要摸個自己心中通透才好。

蘇一在他目光中睡了個滿足,正醒了睜眼。初初睜開,便撞進了他眸子裏。他眸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,微微蒙了一層氤氳帶霧的水氣,直鉆到她心底,叫她心跳漏拍,臉在一瞬間燒了個燙紅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感謝一朵灰雲寶貝的地雷 (づ ̄3 ̄)づ╭?~

有沒有二更看手速!我先去吃個飯~

☆、風潮

蘇一瞬時從桌子上彈坐起起來, 往裏轉頭埋了埋自己的臉。她內心悸動,一時半刻緩不下來。要是旁人也就罷了,偏又是他。那眼神裏的是什麽呢, 專註深情麽?總之沒人這麽瞧過她,她也不知道是什麽。心跳堵在嗓子眼兒,心裏冒出來一種再多與他多對視一會兒就要叫他看化了的感覺。還好這是青天白日裏, 鋪子上還有陶師傅和沈曼柔在,能打消些她心裏幾欲崩弦的緊張。卻也是這樣, 又不禁覺得跟做了件十分見不得人的事情。然再想想她跟王爺也沒做什麽呀, 不過就是望了一眼……

她攥著衣襟平情緒, 也不知這會兒王爺如何。只平下一半, 她忽彈起身子站起來,故意扯高了嗓音,“王爺, 您怎麽來了?”

許硯早也收了剛才那副神色,原也是不自覺的流露, 沒想到她會突然睜眼醒來,與他撞個四目相對, 還霎時紅了臉。倒叫他自己也心緒波動了一陣, 只好自顧收回目光穩了神思。這會兒聽她一聲嚷得交椅上的陶師傅翻醒過來,他只端坐著身子罷了。

陶師傅在交椅打了個挺,迷迷瞪瞪地醒神就醒了片刻。瞧見王爺真的來了,少不得抖起精神又是撲過來伺候。他這樣的人物,便是日日來天天來, 他陶師傅也都願意當著祖宗伺候。人比他祖宗還金貴呢,任何時候都馬虎不得。

他與王爺打寒暄,嘴上說:“晌午吃了王爺府上的飯,這會兒又見著王爺真身,真是三生有幸!您是來找一一的罷,叫她從旁伺候著,您有吩咐但說便是。”說罷瞧向蘇一,“也不必幹活了,伺候著罷,陪王爺說說話兒。”

這事兒是躲不掉的,蘇一應了聲“是”,仍是坐下。她這會兒覺得嗓子生幹,不敢擡起眼來瞧王爺。心裏想著說些什麽呢,想起要辭了那一日三餐的事。正要開口,鋪子上又來了客人。陶師傅這會兒沒了太多顧忌,將人招呼進來。甭管是不是來看王爺的,橫豎都是要進鋪子看首飾的。

蘇一欲言又止地坐著,半晌動了下身子,往王爺面前兒湊,小聲說:“飯您就別讓他們送了罷,怪不好意思的。我們這種人,吃不起您府上的東西。”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錠金子來,往王爺面前送,“昨晚到今天晌午吃的幾頓,這些夠罷?”

王爺垂低眼瞼瞧了瞧面前的那錠金子,面上不見什麽神色變化,也不知想的什麽。半晌他伸手將那金子拿了,往自己袖袋裏揣,說:“你倒想得周到,吃東西確實要付錢才說得過去。只這幾頓飯值不上這麽多錢,你這錠金子,夠吃上好幾年的。”

蘇一楞——這話是什麽意思?

王爺收好了金子,拂開袖擺,又看向她說:“昨兒誇下口來說要給你送飯,想著不送顯得本王說話沒有分量。做王爺的,豈能信口開河?因打算送上三餐也就罷了,這會兒卻是不好再不送了。收人錢財,自要替人把事辦好。餘下好幾年的飯,本王就勉為其難,叫他們繼續送來吧。”

蘇一目瞪口呆,覺得這事好像不是這麽回事兒,可又是怎麽回事?容她先在腦子裏捋捋。

可尚未捋出什麽來,更沒想出恰巧的話來說,王爺又開了口,說:“天生就是賺錢的命,也是沒法兒。本王若是自己開個鋪子,隨意往那鋪子裏一坐,日日都得賺個盆滿缽滿。便是什麽都不做,她們都得沖本王撒錢。”

蘇一聽他這話,不禁笑了一下,撂了那送飯的事不再提,接他這話道:“您便是不出門,不開鋪子,日日得的錢也不是小數目。你們這樣的人,還出來開什麽鋪子?沒得跌了自己的身份。不過您要是真開,我就給您當夥計去。橫豎我都欠著您的恩呢,這樣還也使得。”

王爺嘴角呷上一絲笑,“這話我也記下了,總有你兌現的時候。別到時與我打哈哈,說這時說的是玩笑話。”

蘇一笑笑的臉上又生出懵意來,忽覺得與王爺說話,字字句句都有坑……那麽多坑,躲得了上一個也躲不了下一個,而她是一個也沒躲過去……腦子呢……

他們自坐在桌邊說話,陶師傅便獨自招呼客人。沈曼柔幫不上什麽忙,自個兒坐在交椅上瞧熱鬧。她畢竟與蘇一熟一點,也與她說過王爺的閑話,膽子便較別個大一些。她不時瞧著王爺和蘇一,總覺得兩人間互動的感覺十分微妙。

有其他的姑娘,不好往王爺和蘇一那邊去,瞧著沈曼柔自若的模樣不像尋常客人。又是不時拿眼看蘇一和王爺熱鬧的,自過來與她說話。沈曼柔原也是這些姑娘小姐堆裏的人,攀談些首飾衣裳,時下流行什麽之類,都談得上。說著就給她們推薦起首飾的樣式來,又端摩著人的模樣,給人配些襯得上氣質的首飾。

陶師傅招呼人是最簡單的法子,人問什麽答什麽,人要什麽給打什麽。姑娘們問好不好看,他自是王婆賣瓜一頓誇,不管是真好看還是假好看。這與沈曼柔這種極通穿衣打扮的法子不同,自然沈曼柔更得人歡喜些,因而人都丟下陶師傅,往她這邊湊來了。

陶師傅在櫃臺邊落了閑,嘖嘖兩聲,心道這沈家姑娘也還有些用處。沒白叫她呆這兩日,還給她吃了頓飯。這會兒竟也幫他招呼起客人來了,可比他做起來自如許多。瞧著都是女兒家在一處閑說,然人說的都是恰恰好的。其中的門門道道,他也不大清楚。他知道的,只是些工藝的好壞,簪子鐲子等的樣式材料。只說這些首飾好看不好看,那自然都是好看的。但什麽人配什麽首飾,他就瞧不出了。

而沈曼柔與這些人說起首飾來也是面色發亮,話說不盡。細細端詳下每個人的樣子,都給推薦了首飾,便省了陶師傅許多事。這話說完了,人又與她小聲說起一旁的王爺和蘇一,推著她想叫她搭上些話。她搭上了,她們自然也就有了機會。

沈曼柔不願做這打擾人興致的事兒,卻耐不住陶師傅也給她遞眼色。心裏想著說句話應沒什麽要緊,便轉了頭往蘇一那邊,問她:“一一,能來給姑娘們說說首飾麽?”

她怎麽也叫起一一了呢,大約是經過這兩日的閑說,這會兒又在鋪子上招呼起了客人,下意識覺得已是親近的了。蘇一也沒對這稱呼起什麽反感,自應了她一聲,起身過到交椅這邊來。

那些姑娘們見她過來,都下手拉著她,好像她能飛了一樣。先是佯裝問她首飾上的東西,比如那累絲鏨刻的工藝等。然說不過幾句,就開始小聲問她,“王爺是日日都來嗎?”

昨兒他帶她出去溜了一圈,說的好像是以後都會來鋪子上。可蘇一真個摸不準王爺的意思,只好搖頭,“我也不知呢,不好相問,王爺也不該跟我們交代這些。”

姑娘覺得她說得有理,有些失望。再要問什麽的,忽聽到小桌邊傳來一句,“沒什麽要緊的事,會日日都來。”

眾人俱是一怔,包括在櫃臺邊靠著的陶師傅。這話是替蘇一回了那會不會日日都來的話了,且還是這麽個叫人意外的答案。陶師傅腿下生軟,險些靠著櫃臺滑下去,手扒上櫃臺邊才穩住了。他似乎已經瞧見了,自己即將賺得盆滿缽滿的樣子。只要王爺過來,他鋪子還怕沒生意麽?還怕生意少麽?

蘇一只知道他不喜叫人當猴兒般的堵著看,卻不知這會兒怎麽又說出這話來。她也楞著,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。倒是人群裏不知哪個開了口,忽又問了句:“那咱們能來麽?”

“你們是客人,自然是能的。若因為本王而不能來,豈不是本王壞別人的生意?”王爺淡淡說罷這些,擡頭瞧向蘇一,“一一,過來這邊,一樣說話。”

“誒。”蘇一應了聲過去,矮著身子坐下。那些姑娘們有些松了神經,到底也不敢太造次,沒跟過去,只在站在交椅那裏。卻都轉了身看向蘇一和王爺,心裏思量著話。這會兒便又換了另一個,聲音嬌嬌怯怯,問:“那咱們能與您說話麽?”

王爺轉回頭去,“要說些什麽呢?”

各人皆踟躕,突突問她們這個,還真是不好說什麽。難道與他說,叫他說自己的事情?那不敢,人家是王爺。那說些什麽呢,沈曼柔替這些人解了圍,輕輕道了句,“譬如,王爺喜歡什麽樣的首飾呢?”

王爺偏又拉蘇一往上墊,輕聲問她:“一一,你說呢?”

“我?”蘇一楞了楞,“您玩笑,我哪裏知道呢。”

王爺說:“那你便猜一個。”

王爺叫猜就猜吧,想著他雖也穿些寶藍暗紋深深的衣袍,但終歸素色居多。要說喜歡什麽首飾,瞧著他通身上下,除了玉冠,也就是腰間掛著的一個燒藍香囊,那還是她打的,也不知道他喜歡不喜歡。這般艷麗的顏色,應不是他心意所屬。再想了想,蘇一便答了個,“玉首飾罷?”

是不是玉首飾呢,她也不知道,王爺也沒正面答了這個問題。只不過這話說過兩三日,渭州城就興起了玉飾風潮。原來那些個金銀彩飾,都要往後靠。一時間各家金銀鋪玉首飾賣了許多,尤數陶家金銀鋪,幾度脫銷。

而在往下的日子裏,王爺和沈曼柔都成了陶家金銀鋪的常客,日日都到。沈曼柔多幫陶師傅招呼客人,只賺一餐晌飯來吃,似乎也樂在其中,日日滿面紅光。原覺得她們這些富貴人家的小姐,放不下身段做這些事,沈曼柔原也當自己如此。可真做起來了,也沒覺得有多跌份兒。不往那上想去,只賺個自己心裏痛快,也便沒了那低賤不低賤的事。

王爺也沒了那般高高在上叫人望而生畏的感覺,他每日裏多少也能答上幾句話來,雖都是拉著蘇一墊在前頭答的。這般的配合,叫沈曼柔看得心生甜意。後瞧著兩人搭那些姑娘的三言兩語,她會坐在交椅上笑,說:“你瞧他們,像不像一對?”

陶師傅也瞧過去,附和這話,“別說,瞧著還真登對兒。咱們一一,不輸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姐。”

而那一日三餐的飯,王府上的小廝仍是堅持送著,一頓不落。先時蘇太公還說道幾句,後來也不說了。吃就吃吧,不吃白不吃。只當那王爺發瘋,叫他們命好占了便宜。而王爺說的一個月不重樣,也是實話。堪堪三月下來,吃的東西變著花樣兒,蘇一也記不清都吃過什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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